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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做私密整形的男人们|真实故事

作者:罗蓓蓓 来源: 杜绍斐 DUSHAOFEI 2021-06-28
男科整形的隐衷与困境

近年来,整形行业呈现出一个明显趋势,即越来越多的男性加入到整形大军的队伍。据统计,男性整形者的数量达到总人数的15%,而在这15%中有2%-4%,选择的是以加长加粗改善外观为主的私密整形。

据北大人民医院泌尿外科的张晓威博士介绍,这些私密整形中的大多数,并非以改善生理缺陷作为诉求,比如真正针对勃起功能障碍的海绵体假体植入术,美国一年大概做3万例,而我国每年只有100例左右。病理性的男性气质缺失,中国男性是难以接受,缺乏勇气去面对的。私密整形的男性中,只有30%左右确实具有需要改善的生理指征,而另外70%,完全是在正常指标范围内的个人诉求。这些诉求背后,大都伴随着渴望克服自卑,增加在婚恋市场中的自身砝码等实用利己主义心理。

而这一切,都是一个手术可以解决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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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A, 22岁,身高1米9,空军学院学生。因为天生短小,一年间奔波于北京八大处整形外科医院,上海九院,以及其它五家顶级三甲医院的泌尿外科,至今没有获得治疗机会。原因并不是手术难度大,而是患者期望过高,要求直接增长5cm。七家公立医院的医生全部拒绝手术,A仍不死心,因为有三家私立男科医院曾向他反复承诺:

“5cm不是技术问题,只是钱的问题”。

为了增强A做手术的决心,一家私立医院更是使出激将法,把正常尺寸的标准直接提升到公立医院标准的2倍!

A在这种标准前羞愧不已。虽然对私立医院信誓旦旦的态度觉得心里不踏实,但又不愿放弃最后那一丝侥幸心理。他说服自己,只要找到最顶尖的权威专家,说不定就能办得到。每次约到心仪的医生,他上去就叫“哥”:

“哥。您看我这种情况,太痛苦了,您一定得帮帮我啊。弟的下半生就指着您了啊哥…”A一开口就忍不住喋喋不休。

为了降低他的期望,让他保持客观清醒,医生不得不刻意与他保持距离。但他们冷静的语调和神情,A的玻璃心受不了,最终总会使出道德绑架那一招:

“哥您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弟这一生就这么毁了吗?”“哥您是白衣天使治病救人是您的天职您怎么狠得下心不管我”…

在各大医院奔波的这一年间,A处于休学状态。他与父亲和第三任女友的关系,也几乎达到冰点。

A多次要求让父亲脱下裤子跟自己比大小。当他终于证实了自己的难言之隐只是遗传问题时,他埋怨父亲:

“都怪你!你看你那么小,干嘛还要生我下来受罪?”

“生你养你二十多年,我倒还错了?”

“优生优育。你自己什么情况难道心里没数吗?”

“有影响吗?我没生出儿子来?我生出来的儿子不优秀?考上空军学院的儿子,怎么说也算是百里挑一了。你说我什么情况?”

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此后的将近一年,两人电话都没通过。就连过年,A也没回家。

其实A心里明白,正如父亲所说,虽然私处的外观不尽如人意,但功能并未受到太大影响。但前两任女友的离开,一次次伤害着他的自尊:

“我又高又帅又年轻,空军学院毕业,未来前程似锦。除了尺寸,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这是A认定的铁打的逻辑,但他现任女友可不这么看:

“他一点儿也不懂什么叫浪漫。每天夜里打游戏打到2、3点,打完王者荣耀打吃鸡,好不容易早睡一天,就只会问我大不大大不大大不大…”

女友如果回答得积极,A就觉得她在演戏;但要回答得稍微延迟些,A又觉得她在犹豫在编话术糊弄自己。

这正如张博士所观察到的那样:

“大多数患者都以为事情遵循的固有逻辑链是:尺寸问题,惹人厌弃,导致自己更不行,别人更厌弃。其实在女方看来,让她们厌恶的真正原因是对方看上去简直对自己毫无兴趣,而且敏感又偏执,让她们神经紧张,无所适从。”

尺寸问题伴随的心理问题,往往才是引起自卑和痛苦的根源。而这些,并不是一个手术可以解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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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B,28岁,留美在读物理博士。从18岁起开始琢磨做私密整形,至今已经整整十年。

B的尺寸完全符合正常标准。但他的不满与焦虑,从青春期就开始了。他刻意避免去公共澡堂,避免使用没有独立隔间的小便池,拒绝与女孩接触。B的自卑和自闭,让他下决心要在学业方面把自尊弥补回来:

“既然一出生就输了,那就一定要在别的地方赢!”

他全身心拼学业,顺利考上了211大学,又申请到美国前50名大学的博士生名额。但这些光环,一点儿也没能改变他的生活习惯。他依然害怕去裸露身体的公共场合,害怕与女孩交往。

身边亲友甚至父母,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同性恋。一个大年三十的夜晚,母亲吃完年夜饭忍不住把他拉进房间,悄悄问:

“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B惊得连忙矢口否认。母亲半信半疑:

“都传遍了。”

“只要我没确认,传遍世界也只是谣言。”

“我和你爸都是老师,知识分子,非常正常的家庭,给你创造的成长环境也挑不出什么毛病。可不能在你这里出什么岔子啊。你看人家隔壁单亲家庭的子女都好好的…”

B默默听完母亲的絮叨,安抚好母亲,狠狠地把焦虑压制在身体里,就像压制自己的本能和整个青春期。

随着时间的推移,B发现自己渐渐开始变了。除了更加自闭外,他竟然开始渴望一种被人侮辱带来的羞耻感,沉浸在不可自控的幻想里。他幻想有女人像片子里那样穿着高跟鞋踩他,羞辱他。他为此感到亢奋又恐惧,无法接纳自己。

B下定决心要从根源上改变这种状况,一定要去做私密整形,成为“正常人”,从这种一个人坚守的漫漫绝境中解脱!

他把在学业上的专研精神发挥到极致,对日韩与欧美的手术方案与技术水平进行了对比;对二十几种填充材料进行了中英文对照研究:脱细胞异体真皮补片,聚甲基丙烯酸甲酯(PMMA),左旋聚乳酸(PLLA),自体脂肪,玻尿酸…;他还对各大医疗机构的综合实力及各个权威专家的学术背景和技术专长甚至年龄进行了梳理与对比…

最终,B选择回到语言交流最娴熟的北京,找一位45岁左右的专家,使用补片,为他进行手术:

“欧美的技术太糙了,不够细腻。再说,非要弄得跟矿泉水瓶似的,既不符合东方审美,黄种人的身体构造和细胞结构也不支持。”

“主刀专家就得找45岁左右的。能力和体力都正当年,审美还不会和时代脱节。”

B对自己几个月来的攻坚研究胸有成竹。这种理论成果就像一瓶未拆封的高档化妆品,仿佛只要出现在眼前,身上的疤就消失了。

医生建议B采用玻尿酸注射的方法,因为根据统计,补片引起的并发症较多,包括牵拉疼痛,水肿,伤口炎症等,临床上大概三分之一的患者会出现上述问题。但B斩钉截铁地拒绝了。

补片最终被如愿以偿地植入B的身体。不幸的是,他恰巧就属于那三分之一。术后两周,B因伤口难以愈合和牵拉疼痛而受尽折磨,几乎无法行走。忍耐三周之后,剧烈的异物感和疼痛感终于打消了他“再忍一个月”的念头:

“日复一日,何时是头?”

B接受了第二次手术,而这一次,仅仅是为了把补片取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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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B这种尺寸正常,但仍沉迷于私密整形的患者不在少数。这就是临床上的“阴茎形象障碍”(PDD),即患者过度关注其外观及形状,以至于影响到日常生活。

患者C来自河北农村,25岁。第一次面诊是由母亲带着去的。

在候诊区,母亲抱着最后一丝侥幸的希望劝道:

“要不算了吧。你不要老想它,不老想就没事了…”

“求你就别管了行吗!让你别跟着来你非跟着来。不是都说好了吗?24小时是我在过,痛苦是我在受,你能帮我什么?你只会说不要想不要想…真能办得到,我还会像今天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吗?又不是换心脏,你是我妈,你就不能成全我一回?让我怎么娶媳妇生娃…”

C的一整套话术完整而熟练,仿佛早就准备好了,只要母亲一开口,就能把她堵得死死的。

母亲不再说话,等C从诊室出来,就默默接过缴费单,独自去付清13500元,包括8支玻尿酸和手术费。

八个月后,玻尿酸逐渐被身体吸收了一些,但C立马觉得手术效果大不如前。看惯了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的样子,他再也无法接受玻尿酸的消融和手术效果的消退。C重新回到医院,带着自己从闲鱼上4500块买来的杂牌玻尿酸,请求医生用这种自带产品进行手术填充,被言辞拒绝。C苦苦哀求:

“以后我每半年就要来一次。农村人真心不容易。我半年的收入除了吃喝就砸在这些玻尿酸上了,媳妇我都不娶了,您就体谅体谅我的难处吧…”

但无论如何哀求,除了他自己,谁也不会为这些来路不明的玻尿酸可能带来的医疗风险和违规操作买单。

一次私密整形手术的结束,不但没能终结C的难言之隐和心理痛苦,却开启了他变本加厉整形依赖的不归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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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用来解决个人对男性气质的迷恋,私密整形也被用来当作解决感情危机的救命稻草。

患者D,46岁,艺术学院教授。因为劈腿女学生,夫妻关系陷入僵局。

为了挽回妻子,D决定进行私密整形,并把它作为送给妻子的“惊喜”。连住院需要消失的4天时间,D也已经提前想好了理由。

有一次D携妻子参加与发小们的聚会,席间得知在座的7个男人中有3个曾经为了增强性快感而做了包皮切割术。剩下的男人们起哄说大伙儿要一块儿约着组团去做,当时D就跟妻子打趣说自己也要参与。

这次,D正好借割包皮的幌子,悄悄去把私处整形做了,希望败也萧何成也萧何。既然欲望的根犯了错,现在把它修整得焕然一新,不仅能取悦妻子,还能表达一种痛改前非的态度。但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一劳永逸这种事情,在日复一日柴米油盐的冗长和琐碎面前,是不是又一场昙花一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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私密整形在婚恋市场成为一种用来增加自身砝码的隐形武器,也是非婚恋主体的特殊人群进入婚恋市场时解决心理门槛的手段之一。

患者E,65岁,离异五年。孙子上小学后,终于从隔辈带娃的生活中解脱出来,找了一个不到50岁的“小女友”。

E跟女友两人是二婚,也就是E说的“半路出家”,为了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财产分配纠纷和子女利益矛盾,二人约法三章:

1.只搭伙过日子,不领结婚证。

2.任何一方生病需通知自己子女接回照顾,自行离开同居住所。

其实,早在40多岁时E就开始琢磨私密整形,但那时候他只是想想而已。真要动刀子,他一是舍不得钱,更是没胆量: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何况命根子!”

但这回E下定决心拼了老命也要做:

“既然没什么财产能留给人家,人家又比我年轻了将近20岁,不能再在这方面有亏欠。”

E选择了相对便宜的自体脂肪填充。手术完成后,当他站起来低头往下看,禁不住激动地感谢医生:

“我终于小鸡变凤凰了!”

他一直咧着嘴笑,仿佛开启了童话结尾的幸福生活,仿佛自己从来没有签过约法三章,永远不会生病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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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者F,36岁的同性恋男性。在长期以来因为自身带有的女性气质所遭遇的歧视和中年危机的夹击下,变得愈加敏感而难以忍受现状。

他说自己不记得有多少次上公共厕所的时候,站在小便池边的熟人只要看见他,即便尿完了,也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直到等他离开了才开始提裤子,仿佛在他面前整理下身都变成了一件难为情的事情一样。难道自己不是男人吗?同性恋男人就不是男人?有时候,他还发现他们一点点把身体悄悄转向尽量背朝他的方向,他们的鞋底甚至还与地面摩擦出生涩而尴尬的声音:

“我是同性恋,但我也是个男人!”

做完私密整形后,F在家呆了整整一个月,度过了比别人长两倍的术后定型期。他足不出户,仿佛再走出门的时候,就能改头换面了一样。而这一个月及其中的故事,除了自己,那些曾让他难堪的人,又有谁能体会呢?

私处整形的理由形形色色,有人通过它解决了对男性气质崇拜产生的心理困境,但更多纠缠于这些困境中的婚恋市场砝码增重期望及个人利己主义诉求,依然需要寻求更理智和积极的解决方案。